时间:2025-07-27 15:53 作者:尼特罗
毛尖|“黑”的政治经济学:谈黑悟空和魔童哪吒
《笑傲江湖Ⅱ:东方不败》的文本效果在之后三十多年的文艺中持续发酵,强力推动了社会伦理和美学迭代。尤其2010年以来,横行媒体并得到全年龄层点赞的文艺形象,大多有一个黑化的过程或者黑化的前提,其中,女队代表是《延禧攻略》(2018年)中的延禧,男队代表是《山河令》(2021年)中的温客行,两部剧都是年度超级现象剧,无数观众因为延禧们“有仇必报而且当场就报”的短平快模式而大呼“乳腺畅通”,同期的职场文艺中也由此出现了大批“报仇党人”,面对上司或同事的霸凌,他们不再逆来顺受,而是选择立即黑化或者直接黑化。
黑化的心理代偿功能如此强大,最近二十年的大众文艺,在对文本作宣发或者推广的时候,经常使用“黑化”概念,尤其是三生三世古偶剧,男女主历经不同世代,必有一个世代的男主或女主,是黑化版或魔王版。比如,《招摇》(2019年),第一世女主被出身名门正派的心上人辜负,黑化,进入第二世;《苍兰诀》(2022年),第一世魔尊灭魄心族,第二世魄心族神女万年后重生,被魔尊爱上。可以看到,黑化是一种强力文本升级机制,比失忆、车祸、白血病这些桥段都更好用,一般情况下,绝症这种桥段可以拍几集,但人物黑化就可以翻倍延时。如此,即便只从经济学角度考虑,黑化也是必杀技。
2020年热度最高的剧集《隐秘的角落》,因为涉及青少年黑化,历经删改,但事后关于此剧最集中的网络讨论依然是“朱朝阳黑化问题”。我们也可以从全社会关注热点中看到,观众对黑化人物的反复争论,包含了一个呼之欲出的时代命题:我会黑化吗?也是在这个层面上,必须看到,漫山遍野的文艺黑化,不仅是一个经济学问题,更是一个政治学议题。
或者说,几十年积累在最广大打工阶层中的疲倦和冤愤,到了临界点,终于在新世纪爆破。在这个语境里,“人心存良善,更应懂自保”(《延禧攻略》)这类台词成了大众新意识,全球文艺青年都对“真善美”人设产生了严重厌烦和抵触心理。《大西洋帝国》(Boardwalk Empire)自2010年开播以来,一季又一季,观众对黑帮大佬牙叔身边的小寡妇越来越讨厌,因为她以“善”的标准时时刻刻站在宗教和道德的峭壁上对牙叔皱着眉,观众希望她死掉的呼声也一季高过一季。
黑化人物以各种变体持续覆盖全类型影像,包括国产剧中变化最少的年代剧。年代剧中的主轴人物常常是善媳妇,从《渴望》(1990年)中刘慧芳这种忍气吞声的人物,到郑娟(《人世间》[2022年])或那存花(《父辈的荣耀》[2023年])类圣母,女性形象建设就是永远的付出,永远的隐忍,永远牺牲小我成全大家,但这两年的媳妇不再走“真善美”赛道,《小巷人家》(2024年)就是例子。
电视剧《小巷人家》中的黄玲(右)回应婆婆
从新中国成立到80年代,我们文艺主场主人公的基本品种都是“真善美”,而从90年代到现在,“真黑美”终于水滴石穿地升格成为主力队员,新世代的大众文艺更直接抠掉了“C位”上的“善”,黑化不仅成为文艺的宣传用词,也成了新一代读者和观众的主要精神食粮。
如此,“真黑美”成为大众文艺的新意识形态,它既包含了时代之痛,也包含了时代之爱,这是“黑悟空”和“黑哪吒”横空出世的时代语境。
1、现在都反过来了,生活可以乱来,影视纯洁无瑕,现在的生活大概就是